第十一章 贾梦鹂水榭遗情-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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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黎靠在幽暗的廊上,由于惊厥,全身抖颤,他声嘶力竭地说:“护士请你告诉我,梦鹂还有几天生命,我们说好今生彼此不分离,我们说好要去看庐山、看大海,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地爱她,她不能离我而去,她是我生命的全部啊。”他拼命地摇撼女护士的臂膀。女护士仿佛在哽咽,瞥了一眼上官黎,压低声音说:“也许——也许她活不过今晚。这,你是知道的。”上官黎不能自持地大声说:“不,不会的!你们在骗我,是吗?她不能说走就走,她才十七岁。我们在恋爱,她说过要嫁给我,那个卑鄙的司机是谁?为什么不知道,他怎么会逃逸。”

    空气凝滞像一潭死水,哪怕落下一根纤草也不易察觉。上官黎一脸凄楚、一脸惆悯、一脸哀婉,他悲哀地啜啼,声音嘶哑,悲悲戚戚,他心里明白,她不可能活过来,虽然勉强煎熬了两天,她在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现在只是回光返照,她随时会撒手人寰。

    女护士道:“请你冷静点,好吗?声音尽量小些,这是事实了。”上官黎厉声驳道:“不可能……主治的大夫在哪儿?”女护士只得用肯定的口吻告诉上官黎:“大夫们都无能为力。”上官黎的嘴唇在发抖:“你们——不,求你了,她——”他一叠连声狂燥地吱唔着,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女护士内心有些惭愧,说道:“瘗玉埋香,真可惜啊。”她默默望着上官黎狼狈不堪的模样,望着他双目红肿泪水滂沱,早已咬破唇角,沁出一丝血渍的红唇,便不在答话,摇了摇头缓步进了诊断室。

    上官黎垂手呆呆地立着,忽然,他发疯似地捶自已的头,他踉跄地坐在倚廊长椅上:“不,不可能!”他在咕噜的低语。我走近上官黎的身边坐在长椅上。为了贾梦鹂,为了上官黎,我的眼里含满了泪珠。我本能的痉挛了一下,脸颊潮红,胸中哽涨,脖颈里沁着渗凉的汗珠,我为他悲悯,为他呐喊,更为他深痛不已。这对薄命鸳鸯结局凄婉,好似风中断线的纸鸢,被飓风裹夹飘向冥冥九霄云外。我的手使劲绞动衣襟,茫惑伴着落寞,挣扎伴着无援,任由泪珠吞噬自己的情感,仿佛自己亦如她一样,恰似萧秋冷郁里的一株茉莉花,即将萎靡,但在苦苦弥留。

    上官黎道:“你知道吗?”他的眼神发出仇视之光。我嗫嚅地问:“你说什么?”上官黎想着事情似的:“我们……”我不敢望他,也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我心里知道,两天以来,上官黎一直陪伴在贾梦鹂身旁,几乎寸步不离。他和贾梦鹂一样,两天来滴水未进。现在,他感到了疲惫,他的眼泪仿佛干涸了,嘴唇干涩难受。他坐着,想起了出事的经过。他想起三天前,他和贾梦鹂进明湖园拍照,他想起了发生的每一件事情:经过明湖桥亭台水榭之时,贾梦鹂看见一个流泪的男孩,一个人坐在桥边。她感到好奇,拽着他走上前,靠近男孩的身旁蹲下,问:“孩子,你为什么流泪,能告诉我吗?”男孩抬起眼睛,眼光透明而哀伤:“妈妈让我在这儿等她,但她始终没有来。”她听后回过脸望男孩,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美丽的脸颊上。贾梦鹂道:“黎哥,我们帮他找回妈妈,好吗?”

    贾梦鹂宛若落尘的谪仙。当天,她一袭瓤金丝圆领蜜合色古典旗袍,绸缎般漆黑长发柔顺地被银色丝带挽着,更加衬得她肤白如雪,那张秀丽美艳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她缓慢地捋着发际,深情脉脉地望着男孩。上官黎道:“看前面——紫藤树下的人,我们带他去看看吧。”贾梦鹂循着他指的方向看,明湖湖畔的紫藤树下——男人、女人、老的、少的,许多人围聚在一起。沿岸的垂柳、国槐、银杏,一片澄黄,湖心中突兀一丛樱花,婆婆艳紫,与黛青色的松柏交相辉映。落霞脉脉自林梢垂下,淅离淅沥,红得如血泼彩绘一般,照满半天。周围碧草茵茵,其间逶迤着六棱格子石墀路。偶尔有一群麻雀飞起,喧哗叫着“嗖嗖”一声飞得远了。

    上官黎和贾梦鹂牵着男孩的手,来到绿荫环护的紫藤树下。男孩发现了他的妈妈。他收住了眼泪,兴奋地扑上前:“妈妈,我的好妈妈,我可找到你了,你不爱我了吗?”男孩的妈妈一脸诧异。她蹲下身,抚着男孩的头,高兴地问:“冉生,你怎么来了,妈妈正在找你,你找到我了呀。”男孩的脸畔粉嘟嘟的,他忽闪长长的睫毛,伸出胖乎乎的手,轻轻抚摸着妈妈的脸庞,呶起嘴巴回道:“你看呀,是姐姐带我来的,呶----还有那个哥哥哩。”男孩的妈妈感激地望着他们:“谢谢你们,他又掉泪了,他从来胆小,片刻不愿离开我。”贾梦鹂双瞳剪水,含情凝睇,笑起来好像甜糯的米酒团子,她顿了一顿,说:“他在明湖桥上一个人哭泣,很伤心的样子。”男孩的妈妈说:“打扰你们了,真是过意不去,姑娘的名字呢?”贾梦鹂微笑着说:“贾梦鹂!”说完,淡然地和他们告别。而在那时,他在想,贾梦鹂是如此善良的女孩,贾梦鹂有一颗冰清玉洁的心,有一颗能消融冰雪的心,和她在一起,他的心是快乐的。不曾料想,当天晚上,他接到贾梦鹂母亲打来的电话,她的母亲在电话里悲怆地说:“梦鹂出车祸事了,现在送进了医院。”他听到的时候,几乎要晕眩,他的全身在战栗,甚至没来得及挂电话,就匆匆赶往了医院。来到了医院,贾梦鹂的家人都在,她的母亲让人挽着胳膊,满脸苍白,像腊月里敷着一层霜雪,她告诉上官黎:“梦鹂已经在重症抢救室,接诊的大夫说,梦鹂情况危急,恐怕要做好思想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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