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琉哈柳烟是个心宽的人，她只庆幸自己不喜欢康熙，不然，现如今不知得多难过呢。
王云锦看着他们，久久未动。
万琉哈柳烟问她：“你在看什么。”
王云锦回过神，有些神思恍惚：“我觉着，德姐姐对皇上来说，好像和我们不一样。”
万琉哈柳烟收回目光：“别想那些了，能安稳活着就好。”
她第一次对王云锦说起自己的事：“咱们运气好，遇见了她……若是旁人。”
旁人断不会有这样好的脾气。
她也曾一路流离，舍了有话直说，只怕行差错步就万劫不复，于是成了这宫中千篇一律的宫人。
直到回到乌玛禄身边，她才减轻了那些谨慎，逐渐成了她自己。
这已经是再好没有的日子了。
万琉哈柳烟看着她，也慢慢的笑了起来。
她不想争，她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去争。
乌玛禄对此没什么兴趣，随手点了出《长生殿》。
康熙看了她一会儿，捻起块儿点心喂给她。
行至山门，他下了马，见着写着惠山寺的山石，随口问道：“你可识字吗？”
康熙不再说下去了。
佛家有禅宗，便是走的这个路子。
梁九功等宫人，早就被他赶到了御花园的路尽头，压根儿不会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你们无非是觉得我不懂。”他笑眯眯的，“皇父是，溟波是，你也是。”
他说：“你那时说：爱人当爱如他所是，而非爱他如己所想。我看见那玉蝶梅时，就都想起来了。”
于是，不再纠结于表相，而是直指本质。
所以，不离文字，不立文字。
乌玛禄听到这里，同康熙闲聊道：“说来，前儿个老四还说其他阿哥取笑他成亲早呢。”
康熙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康熙拉着乌玛禄离去。
台上的戏还在唱：“天上留佳会，年年在斯，却笑他人世情缘顷刻时……”
乌玛禄点头：“指月之指。”
梁九功很快下去办了。
他在一瞬间放下心中累积。
康熙又问：“你和佛藏比，谁更有学问？”
她们在这一瞬达成了共识。
“情双好，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怎说到，怎说到，平白地分开了。总朕错，总朕错，请莫恼，请莫恼……”
他甚至能笑出声了。
康熙觉自己想多了，她久居宫中，不问世事，又怎么会知道，写下《长生殿》的洪昇，因在孝懿皇后次年忌日演出《长生殿》，被劾下狱，革去了太学生籍。
他握紧她的手：“是我要你不要变的，你不变了，我又恨你不会变。”
佛乃觉醒者，觉悟者，即从千载大梦中醒来，掸去肉眼尘埃，以心眼观万千。
乌玛禄坦诚道：“奴才大抵更喜欢野草。”
相逢是缘。
两人听戏，康熙握住了她的手。
指月之指，便是如此。语言、文字，不过是带人看到世间本质的工具。
佛家最初并不立文字，以佛陀拈花，迦叶一笑开始，便是以心印心。
乌玛禄笑笑，并不答。
这天下的人都该讨好我。
可正如康熙所言，有的时候，容不得人不争。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那些纠结是如此的可笑。
溟波禅师随他一同出了殿门。
又哪是一句话能说清的。
康熙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手，乌玛禄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身后宫人跟了一堆。
非人力能改的命运。
于是那位帝王，日复一日，磋磨于帝位，直到生命终结。
只要她不变，他即便迷失在风云里，看见她，他也会清醒过来。
“不知怎的，我就想起有一年大雪，你穿着红斗篷在梅树下。我记了很久。”
万琉哈柳烟呵笑道：“你大抵不懂……总之，她护着咱们，咱们也得护着她。”
世间事永也是换汤不换药，纵然色相繁乱，本质也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要借助那根手指，让人看见月罢了。
他将心交于她，只要她不变，她之所在，便是他安之处。
乌玛禄笑了笑，并不说什么。
康熙看着她，神色更加宽和，他说：“我又问他，什么是戒？他回我：“戒，就是止，还有什么话解释呢？””
她好像怎么样都好，他看她百遍千遍，都觉得她好得不得了。
康熙喂她吃完，用手帕擦去手上沾的碎末，才慢悠悠道：“我有时候真觉得，你跟他们差不多。一副心如槁木，凡尘俗世与我无关。”
康熙合上：“就《长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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