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岳麓茶轩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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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店主将茶壶放在地上,提起灶边一黑色小鼎,揭开鼎盖,倚在桌脚,又掀开茶壶盖子,仰在桌面,接着用另一只手将鼎提分出一股平持,置鼎于壶之斜上,双手一提一压,茶鼎倾斜,茶水便从鼎口流下,注入壶中。茶壶灌满,那店主自去归置茶鼎,少年急从地上提起茶壶,便欲倒茶,少年提壶在手,略思一下,还是将茶壶放在桌上,盖上壶盖,持碗立在桌旁。那店主瞧在眼里,暗赞少年知礼,他自小从未如今日这般受人敬重,心中既喜且慨,便道:“大爷您请喝茶罢,不必客气!”

    少年这才提壶倒茶,捧碗细品,果觉此茶比先前那壶茶逊色不少,亦不及自己于家中曾品的那些佳茗,便道:“看来果然是以鲜叶煮茶之因呀,枉我还自认品尽天下佳茗,以为世间之茶,实再未有能超盖者,岂料仅今日一味鲜叶茶便已非自己所知,从今以往,羞谈茶道矣!”言罢长叹一声,面现凄怅之色。

    少年这段话,虽当着那店主之面说出,却全是自我感慨之言。那店主只听得不明所以,暗想:“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喝了一口茶便又叹又愁的,哎,这读书人的事,可真真难懂得紧呐!”有心要劝慰几句,可连少年叹息的原因都不知道,一时怎能想出话来?

    少年仰望着墙角,思索一阵,才缓缓自言自语道:“也罢,坐井观天十数年,毫不自知,镜花水月,一朝得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看我如何继往开来,再拓八荒!”少者心性,最是无畏,这少年方才还忆往自怜,只稍一思导,便又踌躇满满了。

    那店主见少年一时几变,更是摸不着头脑。少年说完“继往开来,再拓八荒”之语,胸中顿豪,转身向那店主拱手道:“今日多谢店家盛情款待,我这便要上衡山去了,不谙道路,还请店家指点。”

    那店主听少年先谢款待之情,心中觉得有趣,暗想:“又不是白让你吃,怎能叫‘款待’呢?你出钱,我做饭,天经地义的事,又有甚么好谢?”又听少年说甚么“不谙道路”,那店主可不知“不谙”是什么意思,想其前言后语,才推测“不谙”当是“不熟”之意,听少年说要上山,还以为少年言之“上山”与自己平日里上山采野打柴之“上山”相同,便道:“上山?大爷莫不是也想上山去采些鲜叶回家煮茶喝?大爷且听我说,这鲜叶最不耐放,我见大爷骑马,当是远道而来,只怕还没到家,这茶叶便已霉烂,再喝不得了。”

    少年笑着听那店主把话说完,才道:“在下并不是要去采茶,而是要去衡山派拜见孙掌门,店家可识得道路么?”

    那店主闻罢大惊,不说道路,先发一番感慨:“哎呀呀!不得了了,大爷您竟能有这么大的福气,能去见到孙掌门他老人家?这衡山派可是极好的,多亏了衡山派的众位大侠,才保得这衡山周边百姓安居乐业,强盗不敢侵犯,官兵不敢欺压,小人听说其他地方的兵匪祸乱可着实不少呢!便是这衡山脚下,当初衡山派祖师爷尚未开宗立门时,也是很不太平——欸,大爷,您是识得孙掌门他老人家么?您给小人说说,他老人家生得甚么模样,可当真是三头六臂么?”

    其时对于本领高强、大利于民之人,往往传之极神,甚么“飞檐走壁”、“杀人无声”之词很是常见,便是“三头六臂”、“灵通仙鬼”之说也毫不吝之。孙广泉早年曾于北平郊野以一柄长剑独斗燕山六鬼,苦战多时,终得毙其二人,余下四人带创逃窜,自己亦负内伤,疗养月余方痊。是役之后,燕山四鬼元气大伤,深恐往日仇敌趁隙寻来,思成业虽重,然不及性命,便尽散徒众,自焚山门,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燕山刀派,自此门人四散,百年强帮,一朝消泯,孙广泉也因此声震江湖,名动天下。此事分明为以一敌六、苦战险胜之役,怎料口耳相传,多生夸讹,近几年民间传闻竟成了孙广泉孤身仗剑闯山,尽屠燕山六鬼,杀散燕山门人,焚山无恙而归的经过,传闻之夸诞,可见一斑。

    此中种种,少年自然不知,听了那店主之言,便道:“孙掌门尊貌,在下未幸得瞻,但思其既然为人,当与你我无异,想来亦只单头双臂而已,‘三头六臂’之说,应是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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