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细思往事心犹恨(上)-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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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既开了头,就收不住。她苦笑一声,“其实我也没想过要什么风光的场面,自己知道是什么身份,不配如此的。只要他拿一顶轿子把我抬过去就好了,我就可以不做四娘,做马姨娘了。喝酒跳舞我行,相夫教子我也不差啊,为什么他宁可一个个往家里纳那些小丫鬟,也不肯给我一个机会。难道就因为我是这个出身,就连丫鬟都比不上?”

    她的声音里带了几许哭腔,口内念道:“一叶幽兰一箭花,孤单谁惜在天涯自从写入银笺里,不怕风寒雨又斜……是啊,孤单谁惜!本来就是个残花败柳,谁又会爱惜!”说着话提起酒坛对着喉咙便倒下去,酒顺着嘴角流出流过脖子、胸前……,范进劈手从她手上夺过酒坛,正色道:“不能这么喝!”

    “老娘自己的酒,你管我!”

    “酒是你的,身体也是你的。这样喝,身体会垮的。”

    “老太婆了,垮不垮又有谁在乎呢?我们这种女人红的时候,自然有的是人捧,一旦不红了,就是那么回事,有些老交情卖面子,有时遇到新出道的,也不拿我们当回事。这个天下,总归是喜新厌旧的人多,年轻就是最好。那个小丫头今年十四岁,模样丑得很,粗手大脚的,就是因为年轻男人就喜欢。他陪了我一天,晚上就要回去宠爱那来你可能不信,这几天我们在一起就是游山玩水,谈论文章书画,他年纪大了点,力气不敢乱用,还要留着力量去对付家里那小娘子,不肯耕我这块注定结不出果子的荒田。呵呵,多年交情啊,也抵不过青春年少啊。所以说男人就像酒,越老越醇,女人啊,就像是果子,过了年份不摘,就烂掉了。”

    她平日酒量或许不错,但是此时看来,已经显出了几分醉态。范进对马湘兰道:

    “寡酒难饮,有酒无菜,这么喝不是个办法。我们找点乐子。”

    马湘兰看了他一眼,“哦?找乐子?是啊,男人陪女人喝酒,听女人说话,最后还不都是为了找乐子?反正这里只有你和我,你又是大老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能听你摆布了。说吧,你想找什么乐子?”

    “方才四娘送了我一支舞,我很喜欢。我现在唱首曲给四娘解闷。”

    马湘兰道:“平日里男人找我们陪酒,都是我们唱曲给男人听,很少有男人会唱曲给我们听,尤其是大老爷更不会。我知道你写文章画画厉害,难道唱曲也厉害?那好啊,我要听听看。”说话间已经略略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托着下巴,端详着范进。

    能做花魁的,一举一动,都是受过严格训练,每个动作都很优美。但此时马湘兰心情激动酒意上头,却没了往日的风采,这个动作做的比较随意,也看不出多少美丽。但正是这种没有表演成分的动作,反倒让范进更觉其可爱。

    范进手拍着船舷,喉咙轻转,以女腔唱道:“细思往事心忧恨,生把鸳鸯两下分,终朝如醉还如病,苦倚熏笼坐到明,……”

    虽然是老生出身,反串功力也是有的。现在有了系统的支持,表演青衣的水平,丝毫不逊色于那几位宗师一般的人物。按照戏曲分类,京剧属于花部乱弹,词句整体上不及明朝流行的昆曲雅致。但是春归梦中这一段属于极有意境的一折,词句格外雅致,更重要的是于此时马湘兰的心境大为契合,每一句恰似为其量身打造。

    尤其是当范进唱到“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那假恩情”这几句上,马湘兰的内心情绪也已被催发到顶点,两行清泪顺着眼眶缓缓流出。

    曲调古怪,唱词新颖,句式更不属于马湘兰所知的任意一个词牌。要知她虽然是清楼女子,来往的却都是名士才子,王稚登不管混得怎么惨,好歹也是东南名士。跟这些人来往的她,并不缺乏学问,如果一个词牌她没听过,那只能证明这不存在。

    也就是说,这不是一曲已有的词,而是范进为了她临时写的新词?而且是写,不是填。连词牌带旋律,都是他临时编撰的?他到底有多好的才学,又对自己多用心,才肯做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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