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大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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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居正素来就有举办宴会招待同僚的爱好,相府宴会动辄通宵达旦,这次相府嫁女天子赏假一天,宴会歌舞就更不能少,满朝文武也自然抓紧这个机会向张家靠拢。尤其是那些与范进一样,来京师铨叙或是等缺的,这个时候更要尽力报效,向相爷表达忠诚,与相府紧密靠拢。

    其实大部分官员根本没机会见到张居正本人,能见到游七、姚八其中之一,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如果张嗣修出来跟他们点个头,这些人就能兴奋得整晚睡不着。有些低品官吏为了表现自己的才干以及与百姓打成一片,放下身段的决心,主动来到彩棚下,切菜抱薪,挑水烧火,挥汗如雨笑容满面,尽显朝廷命官亲民本色。

    在书房内,如今内阁的三驾马车以及礼部侍郎余有丁四人就坐,房间里没有下人,只有即将参加春闱的张家三公子张懋修在一旁伺候。他刚刚拜在申时行、余有丁两人门下,做了他们的弟子,眼下便执弟子礼侍奉恩师。

    申时行、余有丁是同科进士,申时行是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余有丁是探花,榜眼就是拜了亲生女儿为师学习道法,一心期待飞升的王锡爵。

    三人的座师是当时的阁臣袁炜,其人虽然号称青词宰相,但实际上写青词的能力并不十分出色,在嘉靖对于文章水平要求越来越高之后,已经陷入江郎才尽的危机。正好这一科三鼎甲都在翰林院,袁炜就将这三位弟子叫到家中,替自己草拟青词,自己最后誊抄上交。

    袁学士虽然在青词领域的能力不足,但是在其他领域显然是个跨时代的天才。在思路上已经和某些带着学生做项目的导师高度重合,不但剥夺弟子的署名权,连基本的人身权力也不尊重。在外面光鲜亮丽的三位翰林学士,在袁炜面前和黑心工厂的工人没什么区别。布置完题目,三人就被锁进小屋里,写不完或是文章质量不满意不许离开房间,也得不到食物和饮水。很多时候要在小房间里写上一整天,三位宰相根苗被饿得眼冒金星口干舌燥,等到好不容易完成任务,也得不到酒饭招待,只能饿着肚子出去自己想办法。

    不但如此,袁炜对三人态度极为恶劣,动辄得咎。余有丁与袁炜是大同乡,却没有半点关照,乃至有几次被恩师当面把写好的青词撕扯稀烂,指着鼻子骂余有丁应该叫余白丁才对,自己瞎了眼才录了他的卷子。态度比训斥自己家的家奴还要恶劣几分。

    三人被这么一位恩师压榨几年,第一没去自杀,第二没变成阴暗孤僻性格反倒是乐观依旧,甚至因为这段经历三人成为莫逆之交,见面就要互相揶揄取笑,不鞥不让人佩服心理素质以及天生的柔顺性情。三人如今虽然都算是功成名就,成为朝廷要人,但是脾性未变,待人处事永远是一团和气,对于上位者的要求也绝对不会拒绝。

    作为主考官,这一科的举子原则上都是他们的门生弟子,张居正安排儿子提前拜师,又让两人多指点儿子的文章,用意不言自明。那又怎么样呢?这两人的想法基本一致,反正考题是你张居正出的,张懋修的才学又放在那,选为前十名优卷是题中应有之义,至于第几个读卷,最后能否成为鼎甲那是张相爷和皇帝之间勾兑的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管那些闲事干什么。

    会试主考对于文官来说,意义非同一般,一科进士都是你的门人,在朝堂上说话就占地方。让谁做这个工作,就是要提拔任用的前兆。申时行自己就是阁臣不必多说,余有丁做了主考也有很大几率入阁,不管是伴食宰相,还是架子阁老,总归都是文臣官位的极限。不管性情如何谦和恬淡,面对这天上掉下来的前程,也难免心情激动,脸上满是笑意。

    张居正的目光在余有丁脸上略停留了片刻,心中颇为满意:这是知道好歹的,明白自己把他安排到主考位置上是要栽培他,也愿意报效,算是个明事理的人。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和申时行一样,都是棉花脾气,不会想着跟自己争论,更不会想要夺权,虽然和申时行是同榜至交,绝不会连成一线掣自己的肘,范进那狗头举荐人的本事倒是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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