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镇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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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袋子烟要抽出大江东去的滋味,最需要一杆长烟锅。

    长烟锅长,恰如老头那缕透白的须子般长,待到何地风一吹起,原来就是那门口小溪流似的涟漪绕了一圈一圈。

    长烟锅细,也和他那缕白须子一样细,知道家门口不是涛涛长江黄河,也知道家门口没有流水曲觞的亭子,上不得那台面。

    说到底,还是用不起那涂满金子的银烟杆子玉烟嘴,抽不得那切得和面条粗细般的烟丝。

    老头就那么一杆子铜烟锅,又细又长,还是他年轻时从一家富农家里偷出来的,刚开始就瞅着这玩意毕竟是铜的,弄化了还能换点铜钱,那时候穷,也不敢去偷有钱人家,上次屁股被打的开花,要不是仆役里有个老乡,怕是他老头如今就该在山海关那边做苦工呢。

    当初就是想换些钱来,好能吃上一口肉,可到老了,庆幸着他没脑袋一热给烟杆子当了,如今年老体衰,留在身边,别在腰上,从窗户下扯下那几片管人家讨的硬烟叶子,尝着那呛味从鼻子根往脑袋里钻,冲的老头直咳嗽。

    可等不咳嗽了,整个人就好像是年轻了十多岁一样,晃晃悠悠的,摊在地上,枕着一坨子干草,老马还在草的那头啃着,老头从草的这头晕乎着。

    老头子么钱,也就抽不得好烟,等到后来,也就抽不惯了好烟。

    老头抽烟不要钱,人们知道他是个外地人,却不知道他之前是干嘛的,不过这也不妨碍卖烟草小伙子将那些卖不出去的软硬烟草给老头抽抽,也解了老头子的瘾,也不至于这些烟草浪费。

    卖烟草的小伙子觉得这是好事,老头子觉得这是乐事。

    老头子觉得什么都是乐事,他抽不起好烟,可是能抽的上带着草腥味的软烟叶算是乐事,在他看来,也比那抽不得烟的人好。

    有一天,老头子遇见一个地主,那天他与同行一起去帮地主爷拉粮食,拉完了每人一趟五十文。

    那天天气热的很,也不知道怎么的,越喝水越渴,车拉到半路,老头子喝干了自己葫芦里的水,又喝没了同行半袋子皮袋的水,再怎么着他也下不去口了,毕竟同行路上一口水都没喝。

    老头明白,他不是渴,他是瘾上来了。

    这时地主爷正骑着一匹马,溜溜达达的从他与同行的身边走过,这时老地主叼着一杆用玉当烟嘴的烟斗,杆子上还镶着几块豆大的金子。

    老头子看着这个眼馋啊,不仅是眼馋,口水都顺着他的胡子流了下来。

    “嘿!嘿!”

    同行从老头子身旁喊道。

    “你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快走吧!晚了还得扣钱呢!”

    说罢,打马便走。

    可老头子却不慌不忙的,擦干净了胡子和嘴,三个指头拈上点烟叶子,把自己腰间的铜杆烟锅一抽,再掏出俩打火石来,愣是嗑上石头点烟锅了。

    等到走了不知多久,同行忽觉得身后少了点什么,他转头一看,身后空荡荡的,老头和他的马车都不见了。

    可又一眨眼,远远的看见,老头的那匹老马像是打了药似的,车轱辘还带着烟,蹭蹭蹭就窜到了同行眼前。

    “咋个了你。”

    老头抽着烟锅,看着同行目瞪口呆的样子。

    那时候老头心里有了劲儿,他瞅着老地主的那杆烟锅就好像当年谁家闺房里的珠宝一样,让他眼红。

    所以老头年轻了,年轻了几十岁,年轻的像是年轻时,十数丈高的屋子,上蹿下跳如履平地一般。

    打了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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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等到老头瞅着地主家的那个护卫头子的时候,那股鸡血就消的无影无踪了。

    护卫头子扛着一杆白蜡棍,手上的茧厚的发黑,两只脚死死的抓在地上,走路都好像没什么声音一样。

    他是用刀的,而且是沾血的刀。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是飞贼,偷个香窃个玉的狗胆子他都没有,眼瞅着人家熟睡的大姑娘白兮兮的胸脯,也就只能揣着姑娘枕边的簪子飞也似的跑,不管裤裆多难受,就是墙头上踩滑了脚摔到墙头下,也不敢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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