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马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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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姐姐都不是镇上最漂亮的姑娘,但我们觉得我们就是。夏天还很远,姨妈不在,我们两个偷偷在房间里面把她所有的纱巾都拿出来,脱了线衣,穿着背心把纱巾往身上裹,往头上缠,对着镜子照啊照的。姐姐说:“唉,为什么我们都这么好看?”我说:“世界上没有比我们更好看的了。”姐姐问我:“那你说我们哪个更好看?”我看了姐姐很久,忍痛说:“你比我好看。”

    姐姐就把纱巾往下拉了拉,露出自己的锁骨,她的胸部已经有两团软软的凸起——她骄傲地挺着胸,斜着眼睛在镜子里面看自己的侧面。我什么也没有,我就看着她,干羡慕她的****——我们两个玩了一会,又在抽屉里发现了姨妈的口红,那是一支变色口红,我们把它涂在了嘴皮上,等了又等,嘴却没有变红。姐姐说:“这个口红要晒了太阳才能变红。”

    我们就穿着纱巾跑到阳台上去晒太阳。夏天还很远,我们两个觉得寒冷起来,但谁也没有对彼此说,我们站在那里,像两株嗷嗷待哺的禾苗,等待太阳把我们的嘴皮晒得通红通红。

    过了一会儿,姐姐的脸变红了,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有一件事情我们都不明白,那就是姨妈为什么总是能知道在她离开后我们两个都干了什么。这次也不例外,她把姐姐狠狠地打了一顿,姐姐那张刚刚还是全世界最美的小脸上,鼻子嘴巴和着眼泪鼻涕,忽然地不成了样子。姨妈拖着姐姐从客厅打到寝室,又从寝室打到客厅,姐姐哭得我心都碎了,我站在门旁边,动也不敢动,只会哗啦啦地流眼泪。

    姨妈打够了,还得去厨房做饭,她在里面噼里啪啦地摘着菠菜,我就溜到姐姐的房间去看她。她像一团棉花那样趴在床上哭着,但她很累了,因此哭得既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她看见我进去了,恨恨地说:“我好羡慕你没有妈!”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坐在她身边,用手摸摸她的衣角,说:“其实有妈也不错的。”

    以前姨妈喜欢送我去上学,她帮我提着书包,七点半不到就要出门,我们两个过了南门菜市场,姨妈一路上跟人打招呼:“陈三哥,今天吃鱼啊?”“朱四伯,又吃藤藤菜啊?”“李大姐,伙食开得好哦。”——人家也客客气气地对她喊:“蔡二姐,送侄女上课啊?”

    哪知道我姨妈立刻就翻脸了,腰一粗,眼一瞪,喝道:“哪个是侄女?是我的女啊!”

    这样好几次,我们南门上的人就都懂起了,于是他们一个个热情地说:“蔡二姐,两娘母这么早就去上课了?”

    她就高兴了,脆生生答应了,还要我喊人。

    我们过了老城门,姨妈忽然叹了一口气,她拉着我,说:“云云,你要记到,姨妈就是你的妈,记到没?”

    “记到了。”我说。

    “有啥事情都跟姨妈说,有姨妈在,哪个都不得欺你。”姨妈又字字铿锵地说。

    “好。”我说。

    那天下午放学回家,我在我们院子里找了很久才找到我爸,一群老头围得严严实实,看着他跟另一个老头下棋。我挤进去的时候,我爸正“啪”地把马打到棋盘上,吃了对面一个车,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喊:“看老子的白马亮蹄!”我说:“爸,回去煮饭了。”“陈老头,你娃这下瓜了啊?”我爸说。

    他终于还是发现了我,亲亲热热地说:“云云,放学了啊?”我爸一把就把我抱到怀里坐好,一只手抱着我,空出一只手来下棋,

    看久了,我也看会了,我爸每走一步棋,我就跟着说“炮打翻山”或者“马走斜日”。不然就是:“将军!”——喊了“将军”不久,就可以回家吃饭了。

    我们家吃得最多的就是面。一次,我爸要下半把面,煮好了面,我爸给自己装一瓢,给我装一碗,然后加上酱油,猪油,再从碗柜里面拿出早就炒好的臊子满满放一勺子,我们两爷子就像饿死鬼一样开吃了。

    我爸埋头吃面,发出呼呼的巨响,一分钟不到他就吃完了,把瓢往水池里一甩,一抹嘴,跟我说:“云云,你洗碗啊!”

    “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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