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小花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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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的,忽然间,太阳缓缓西斜了,慢慢地坠下去。月亮升起,田野里荡起一缕缕轻烟。先是黄昏掩去人们的倦容,接着,最后一缕光线消失。黑暗渐次加浓,夜幕降临,长夜漫漫,这里那里亮起火星,响着呢哝的人语。人们是怎样熬过后半夜的困乏,度过冷冽的黎明,像宿营的战士一般,在曙色萌动泛起朝霞的时候,将头手抱拢垂在胸前,抵抗着最后一刻的瞌睡啊!

太阳终于再一次跃出地面,慢慢爬上粮库高高的房脊,像昨天一样,又那么定定地悬着,毒辣辣地晒着,看上去一动不动地照耀在当顶。

小黑不再一遍又一遍去看手表。表戴在手腕上,已经毫无意义。漫长的两天没有任何时间概念。在他的脑海里,时间是从验质员终于出现在他家的板车前面开始的。

噗——细长的铁钎戳进麻袋里,车子周围一片寂静。老爹盯着验质员的脸,额头高耸,眉毛上挑,嘴巴微微张开。爹看着他分别从碴子里倒出谷子和麦粒,放在掌上拨了几下,“笃笃”有声地把谷子、麦粒扔进嘴里。验质员不说话,也不留任何可以判断喜忧的表情。他嚼了几下,“呸”的一声将渣滓喷出来,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半截红粉笔,以非常优美而自然的姿势,在麻袋上一连打了几个叉子。

老爹惊惶失措,失去控制。他急急地扑过去,脚在车尾上绊了一下,差点栽倒。在验质员转身的一瞬间,抓住他的胳膊,轻吼:

“同志,亲爱的同志!这谷子还嫌潮湿?麦子还不够干么?”

验质员掉头瞥了老爹一眼,一声不吭地把他的手拿开,重又掉转脑袋过去。

“同志......你再钎一家伙,这谷子这卖子我晒了两个大太阳,摊得那样薄……怎么会就还不行呢?”

验质员毫不理睬,噗——把铁钎子扎进另一家的麻袋里。

老爹站在那里,脸色从铁红变成苍白。他一只手提着麻袋口,另一只手向前伸着,仿佛可怜的‘叫花子’站在人家门口乞求施舍。皱巴巴的额头滚下明晃晃的汗滴。

验质员的态度激怒了小黑。他愤愤地走过去说:

“同志,这谷子和麦子究竟怎么啦?”

“得晒!晒干些!要晒够一个星期。我们粮站的谷子麦子要运给边疆雪山上的解放军战士吃,得保存三年哩!不然,发霉了,怎么办?”

“同志......”小黑很想向验质员讲讲道理,可是,就是什么也讲不出来。

这时候,后边车上的人大声说:

“不行就拉回去晒嘛,验质员同志是公平的,不会亏人的。”

那人头上扎着黄毛巾,一边说着话,一边望着验质员“嘿嘿”直笑。

老爹怅惶四顾,希望能够得到人们的同情支持。可是,这当口,人们都只顾着自己,怕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同情心好像都已泯灭。几乎所有的人都嚷嚷起来:“不行就赶快拉走,别耽误人家的事。”

脾气很坏的老爹并没有和验质员吵架。他像一个羞怯的女人,默默地把麻袋扎好,头也不抬,煞紧车子,向旁边的人赔着小心:“受劳,借过一下,请让一让,我把车子拉出去,免得碍着大伙儿。”

走出这个队伍,他们又费了半天时间。虽然不断赔着小心,仍然不免遭人白眼。在那么多人面前,徒劳无益地拉着那么重的车回去,无功而返,心理上的羞惭和懊丧使他们不敢抬起头来见人。

又是黄昏时分,雾蒙蒙的田野传来耧铃的叮当。老爹把车子停下来,脸朝外蹲在公路边,左手捂着心口,右手从怀里摸出一支红旗渠烟,送进嘴里,再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慢慢地打着火,“咝——”地用力吸一口,烟点燃了,冒出红光,吞云吐雾之后,接着是一连串沉重的咳呛。

大家都把车子停住。小白跑到路边转悠。小花静静立在车辕里,胳膊放在翘起的车把上,车袢松松地垂在肩头。她两只腿交叉成“文”字形,赤着脚板触到晒了大半天的沥青马路地面,觉得发烫,便轻轻地点在地上歇息。没有人叹气,也没有人说话。两天两夜餐风露宿,他们像在外漂泊了近一年,蓬头垢面,神情沮丧。

小黑颓然地坐在一堆沙石上。他看着苍茫的大地在眼前展开博大美丽的剪影,犹如一幅天然的巨大的画卷映入眼帘——村庄和树木映衬着,挂在浅灰色的天幕上;归鸟成群,给空旷的天苍穹撒上一片隐隐的黑点;井塘像一面明晃晃的镜子安放在古老的香樟树和桂树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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