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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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船舱里,密不透风,墙角的人影低着头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这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浓眉大眼,皮肤微黑,虽然长得筋骨壮实,但唇边淡淡的茸毛暴露了他的年纪。他两手抱膝,脑袋夹在臂间,呆呆的看着地面。一只老鼠从他身边跑过,扭头看了他一眼,便又蹿入黑暗中去了。大海,白光,山洞,海岛,飞翔,星辰。光怪陆离的景象在他眼前疯狂不停的重复,他的头脑陷入深深的恐惧和混乱之中,十几年的人生记忆忽然成了空白。我是谁?我在做什么?我怎么来到这里的?那个在我脑子里说话的女人又是谁?难道眼前是一场梦?

   吱呀一声,门开了,刺眼的阳光从门口照射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使得他背光的面孔难以看清。那人微微侧身,身后一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盘中摆着一碗粥,一碟咸菜和一块饼子。阳光照在开门的大汉脸上,只见他头发花白,颧骨高耸,面皮蜡黄,左臂还缠着一块白布,隐隐透着血色,似乎受伤颇重。他斜睨着坐在墙角的人,三角眼中精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大郎,吃一点吧。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还得往前看不是?”

   看看年轻人没什么反应,大汉摇摇头,关上门走了开去。走出两步,一人从旁边靠过来,问道:“邹头儿,怎么样了?”姓邹的大汉摇摇头,沙哑着嗓子说:“难,整个人都傻了,想从他口中问出江家秘藏的财货,怕是不大容易。”

   “要不咱们今晚就做了他?这一船盐和舱里的绸缎,也值不少啊。”

   “没出息的东西!这点货才值几个钱?你可知他江家家业多大?稍微漏一点就够你这厮吃一辈子的。滚到前面望风去!”那人吃了个瘪,尴尬笑道:“是是是,邹头儿您老明见万里,俺们可就指望您老提携了。”说罢屁颠屁颠的向船头跑去。那姓邹的汉子轻轻哼了一声,抱着胳膊站在船舷边,看着滔滔的河水发愣。

   这是一艘宋时常见的内河沙船,长五丈,宽丈二,船身虽细长,载货量却不少。舱里是几千斤上好的海盐和一些杂货,正是数天前江家家主江锡林命儿子江枫押往青州府的一船官盐。

   说起登州府江家,实是地方上一等一的豪门。据说江家原本祖上就是沿海的商人,小有积蓄。到了江锡林这一代,机缘巧合之下江家三个兄弟得遇名师,学了一身好武艺,更难得这三人都是极有胆魄、敢拼敢干的好汉子。三人不甘寂寞,想要做一番大事。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登州府靠海产盐,江家兄弟便拉拢几家登州本地商户做起了私盐买卖,同时打造海船,暗自联络高丽、扶桑商人,干起了走私的营生。可是当地早有盐帮、海帮两大势力,走私的买卖利润丰厚,如何能让他们江家分了一杯羹去?那海帮龙头便联络人手,准备对付江家。

   江锡林早知此事不能善了,听到海帮的动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三人悄悄带了一伙家丁伴当、江湖朋友,突然发难,径直打进了藏在渔村里的海帮老巢,三条蟠龙棍所向无敌,竟然将那海帮龙头生生打死在当场。不特如此,江锡林还提前通知了登州府衙,一干衙役捕快就等在村口,事情一了立刻冲进去,来个缉私查盗,人赃并获。海帮数十年的积蓄顿时便宜了这些人。

   官府拿了偌大好处,自然不能再为难江家,一块“除暴安良”的牌坊就此高高耸立在江家巷子口。从此,江锡林与知府大人、县令老爷暗中多有往来,据说这私货的生意,也有不少府县各位大人的干股。有了官府的支持,江家来个鹞子翻身,一下子变成清清白白的盐商。

   盐帮看到海帮下场,怎敢再轻举妄动。可是江家却不满足,江锡林吞并了海帮势力人手,又软硬兼施将盐帮也一并拿下,合而为一成立北海商帮,真正成了登莱路海商走私的大龙头。待得生意做大,江锡林便插手地方上各个行业,诸如粮米、药材、布帛、酒肆茶楼、青楼赌馆无所不做,真个是家大业大,蒸蒸日上。可这江锡林什么都好,就是脾气颇为暴躁,随着年纪渐长,越发性急易怒。江枫是他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而且由于这孩子长相酷似自己,江锡林对他更是寄予厚望,从小习文练武,要求十分严苛,动辄训斥打骂。哪知这反而使小江枫的性情变得胆小木讷起来,甚至说话都有些口吃,见了爹爹便期期艾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江锡林自觉英雄一世,却生了这么个窝囊儿子,经常是长吁短叹,感叹世事不能皆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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