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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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秀靠着一棵枣树站住,静静地望着怀诚,怀诚手里拿着刚采的一朵野花,也在看着玉秀。玉秀今天穿一件白底儿红花儿的汗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确良裤子,两根儿大辫子一根儿垂在脑后,一根儿搭在胸前,一双会说话儿的大眼睛扑闪着充满了某种期待。

    怀诚说:“妹子,你真好看。”

    玉秀低垂了眼皮儿看着脚下,手里搓弄着辫梢儿,羞答答地说:“妹子喜欢哥哩,一周不见,俺吃饭都不香甜,睡不好觉,就盼着这个周末哩。”

    怀诚就过来把花儿递给玉秀,嘴里说着:“谁说不是哩。”

    两双小手再一次拉起,就不似刚才那么自然,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和温热。

    玉秀说:“哥呀,我想你抱抱我。”说着话时眼睛里满是期待,挺一挺胸脯,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彼此倾听着对方的心跳。

    整整一个下午,两个小家伙儿逛枣园,捉蚂蚱,抓蝈蝈,快快乐乐地玩儿了一下午。怀诚还掐来红薯叶茎儿,弄成了耳坠儿给玉秀戴上,嘴里就说:“妹呀,你好看得就像小公主哩。”

    太阳要落山的时候,两个小家伙一路咯咯笑着回到石窝,他们知道大人们快要收工回去了,就商量好,以后不再到石窝里来,免得被大人们发现,他们还要仔细读书呀,读初中就到玉亭中学去读,最好两个能分到一个班里。

    商量好后,两人一路跑着跳着笑着,赶天黑的时候,各自跟在大人屁股后回家去了。

    八

    怀诚跟爹从石窝里回来第二天,就听人说栓柱的妈妈桂芝突然死了,是投河自尽。

    杜怀诚听到这话时真有点呆住了。就在前天早上,他上学时在老井台还见栓柱妈挑水了呢,那时她刚把担杖斜靠在了辘轳杆上,一只水筲放在井台边,一只就提在手里正拿铁链子拴着筲梁。大老远的看到怀诚,桂芝就笑眯眯地和怀诚搭话:“怀诚怀诚,这是要上学呀,你今天可去晚了呀,我们家栓柱早早地就去了呢。”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而且还是自尽。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在今天早上怀诚上学路过老井台,听见爱说咸淡话的建坡妈秀英说的。当时来挑水的人多,秀英就边摇着辘轳边说:“当然是真的。大家说,桂枝好端端的一个人,整天待人和和气气的,简直没得挑儿,可说死怎么就突然过去了,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呀,今儿早上河里捞上来,肚子里喝饱了水,怕要撑破了肚皮,大的就像足月的产妇,听人说呀,桂芝腰里还系了快大石头,死沉死沉的,她这是一心求死呀,真是怪可怜的。”

    有人就打断了她:“建坡妈知道桂芝为啥要投河吗?”

    秀英就说:“你问我,我倒是去问谁呀,想知道呀,你最好也跳进河坝喝个河水饱儿去。”

    围着井台要汲水的那些女人们就笑着说:“看看,看看,秀英说着说着就不上趟儿啦,其实大家谁不知道呀,个个心里都明镜似的。”

    来挑水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扯动骨头连带着筋肉,话越说越多,后来为桂芝的死因大家争论起来,一个个面红耳赤的,都觉得自己分析的最有道理最权威。

    怀诚心里感到有些着脑,人家死了人,怎么这些大人们并不见有多伤心,反而倒是有点儿像是兴高采烈呢?你看一个个讲得唾沫星儿飞溅,真是幸灾乐祸!再想想自个儿,怀诚心里不免也感到有一些羞愧。自己不也和那些大人们一样吗,平时总是哪里出事儿就往哪里去,哪儿热闹就往哪儿奔,听说哪家娶了媳妇或是要丧葬人的,就立刻兴奋起来,心里像是扎了草杆儿,不打问出个究竟不罢休,不看个清楚明白心里就踏实不下来。

    可今天怀诚心里确实感到难受。一是因为自己平时和栓柱要好,两人常在一起玩耍儿,脾性投合。二是因为怀诚每次到栓柱家玩耍,桂芝总是找出些这样儿那样儿的零食儿给他们吃,什么葵花籽呀,花生呀,说话时脸上也总是笑眯眯地,还常常抚着怀诚的头夸他懂事儿。另外,怀诚在家也听父亲说过栓柱的父亲胜龙,说他早年是读过初中的,不是在本县,是在正定,那时县里还没有初中的,后来不知道胜龙在学校犯了什么事儿,就自个儿回来了。听说他的同学后来个个都升了学,做干部的做了干部,进了机关大院儿,当工人的就当了工人,进了厂矿企业,有钱的有钱,有权的有权,他却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和土疙瘩打交道,心里憋屈得慌呀。平时胜龙和人们说话总是喜欢咬文嚼字的,人们就取笑他是小姐的身子丫环儿的命,按能力本该做大干部的,该到县里省里甚至中央掌管印把儿的,可惜命不好,如今成了落架的凤凰,连个小小的草鸡儿都不如,说这话时脸上就挂出坏坏的笑。胜龙后来就不怎么说话儿,在生产队出工,整天少言寡语的,不大和乡亲们搭话儿,除了上工就闷在家里拿老婆孩子撒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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