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家和寿家当然都是慢桌，长辈们和新人坐一桌，其他的小辈儿们坐在一起。
因此安家的哥儿俩坐在洪衍武的边儿。
而这一开吃，这俩人立刻让洪家、寿家的几个孩子领教了他们的厉害，桌每个人才不过夹了一两筷子。他们眼前的半盘猪头肉没了。
等再眨嘛几下眼，小半盘肘子也没了。
说白了，这哥儿俩简直是天生的肉食动物，多肥的肉也不嫌腻。那是运筷如飞，颇有嫉“肉”如仇，要扫荡一空的气势。
这种吃法，让洪衍茹和洪钧都看傻了眼，一时都不敢伸筷子了。
洪衍武看着却只觉好笑，半开玩笑地调侃着。
“日头，月亮，你们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留神再噎着。我真是怪啊，咱们昨儿一起吃饭你们还不这样呢，到了这会儿怎么谁也不认识谁了呢？”
安月亮全然满不在乎，埋头照吃不误，边嚼着边用流氓无产者的腔调说，“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力行动……”
安太阳却不好意思了。他不由自主控制住了下筷子的速度，跟洪衍武解释。说场面的事儿这样，这都是吃习惯了，一到这会儿收不住口。还说这已经是慢桌的速度了，不信他回头看看知道了。
结果这一看，果然！回头的人才真正领教了什么叫“迅雷不及掩耳”，什么叫“疾霆不暇掩目”。
敢情后面那些快桌，居然连盘子都撤光了。桌面早被扫荡得“天翻地覆慨而慷”了。
大伙儿抽烟的抽烟，闲扯的闲扯，还有抻着脖子遥望大棚的，都在期盼热菜的到来。
确实不愧“快桌”称号！
到这时候，洪衍和寿诤这俩有插队经验的也忍不住跟着附和，说他们当知青时候，在村里吃席也得这样抢，否则屁都捞不着。
还说即使这样奋勇争先，他们这些知青也不过当地人。人家练的那是童子功，从小在这种场面历练出来了，筷子头都有真功夫，那是绝对做到了稳、准、狠。
他们话音还没落呢，热菜开始桌了，马证明了这番言论的真实性。
只见头一个大蒸碗往一张“快桌”一端，洪衍武他们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内容，几双筷子抄了进去，临到等筷子纷纷撤走后，才看见碗里只剩下一块沾了点儿油花的垫底土豆。
而第二碗还没搁到桌，被人“空取物”取走大半”。
第三碗了一大碗条子肉，“快桌”的人们立刻欢呼着站起来迎接。
瘦弱乏力者不是隐约看了一眼被挤了出来，要么压根钻不进去。几乎在一瞬间，桌除了一个空碗，连汤儿也没了。
说真的，像这种夸张的场面，连在劳教圈儿里抢过伙食的洪衍武和陈力泉也不由得直瞪眼。
陈力泉忍不住对洪衍武小声儿说，“还真是能吃啊，平时油水少，人都快变成狼了……”
洪衍武则忍不住感叹，都他妈是这场“运动”啊，没亲眼所见谁能想到，竟把普天下的农民给弄成了这样。
在这会儿，新人终于过来敬酒了，于是把大家的注意力又引回了他们自己的桌。
新郎兆庆今儿可是真高兴，跟桌儿的人挨个都喝了一盅酒。那是满满的诚意。
新媳妇小芹则一脸羞涩，跟在兆庆后头也不说话，只是笑。脸深深两个酒涡，很是温顺可爱。
他们两个这会儿站在一起，显出的是天生一对的般配。
自然了，这会儿大家要应景儿地说些“地久天长”、“白头偕老”的话。
只唯独安太阳跟兆庆碰杯时候直咧嘴。很不满地埋怨他，没让自己当伴郎。
小芹对娘家哥哥可不吝颜色，这会见了脆生劲儿。护着兆庆，开口毫不遮掩地数落。
“日头哥，你可真能扯，没有伴娘要伴郎做啥？你真往旁边一站，人家以为是仨人结婚。再说伴娘是娘家人，从没听说过娘家哥哥去给新郎当伴娘的……”
一句话，给安太阳说瘪了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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