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潜龙勿用,承诺勿负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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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说火焰从不飞舞于空中。

    我成为如今的这个人,是在一个寒冷的燃烧着的夜晚,我的身子向着东方,而头望向西方,被另一个即将死去的生命抗在肩上,用余光窥视火苗飞舞升扬,与漆黑的夜幕相比毫不光彩,但仍然夺目。

    人们说过往如云烟,不堪回首。

    我当时抬头仰望夜色下逐渐隐去的无根之火,看着它失去根,于半空中消散,这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仿佛自己扎根的大地也开始燃烧。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火焰烧尽过往,而那剩下的余烟残烬,已经深深埋进我的土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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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唉。”

    明景泰元年,扬州时值三月。

    黄慎的维扬竹枝词云:‘院院笙歌送晚春,落红如锦草如茵。画船飞过衣香远,多少风光属酒人。’

    如此盛况,果真一片繁荣好景。热闹的街头两岸像是两条臂膀,夹住中间的绿水游船,游人尽兴而歌,酒徒肆意呼喝,一条运河,百般声色,虽夜晚不减其瑰丽,端的是热闹非凡。

    偏生此刻,从运河那端转出来一艘破烂的小舸,在众多豪船中穿梭而过,与周围奢华的布置相比,分外扎眼,坏了不少画舫游船上玩客们的兴致。

    这小舸内,一个年近六十的男人仰卧其中,他的两鬓斑白,皮肤也起了不少褶子,岁月格外在他身上着墨。如果端详他的一双手,上面的错综疤痕更彰显其经历跌宕。他的衣着粗朴,又刚结束一场长途跋涉,此时的装扮若是在路边乞讨,兴许能得两赏钱。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

    老人再次喃喃念了一次这句诗,眼睛透过船篷上的窟窿,直勾勾地瞪着天上皎月。这句不合时宜的雅句,竟由其口颂出,与其外貌大相径庭。

    “你怎地老糊涂了,睁眼说瞎话。”

    这次说话的是船尾站着的少年,莫约十三四岁,作船伙计一般的短打扮。生的是剑眉朱唇,天庭饱满,面相英挺非常,声音浑厚。然而他那双眼始终半睁不闭,眼神迷离。他说话的语调上下起伏地过于刻意,让人不由觉得他嘴里每一个字都是在讽刺。他把一顶斗笠歪在脑袋上,嘴里还叼着跟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没有个正形。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白费了副好皮囊。

    此刻少年立在船尾撑篙,小舸在河道中快速穿行。几次险些被河上大船挤翻,他只一撑便即从三尺夹缝中溜了过去,手劲大得惊人,实在不像一个少年该有的力气。

    船夫少年一边撑着篙,接着刚才的对话对船舱里躺着的老人继续讽刺道:“天上繁星璀璨,人间花枝招展,看了这许久,你就给我整了两句煞风景的出来?这时节又怎会生出寒鸦搅兴。狗屁不通,狗屁不通......啊我呸。”

    说罢他摇了摇头啐了一口,老人也骂道:“你这臭嘴,真是讨打。”

    少年忽然狡黠一笑,舔舔嘴唇继续道:

    “便是那泊秦淮的‘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也比这工整合适,至少......还应了当今时局。”

    一个穿着破烂,年纪轻轻的少年,却言语粗鄙中夹着文雅,谈吐借古讽今,直接讽刺土木堡之变,让人愈发看不透渊源。

    此时正值大明朝景泰帝登基初年,震惊天下的土木堡之变刚刚过去半年。前一任皇帝正统帝朱祁镇,是当今圣上的兄长,他御驾亲征骚扰边境的鞑靼也先,却因为种种的决策失误,在京郊被鞑靼军队突袭。不仅军队全军覆没,明英宗自己更是被俘,人称“北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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