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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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年3月10日

    北加里曼丹省,塔拉坎

    0000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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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肖小姐用枪指着胡里奥,押着他行走在黑暗之中的时候,超级秃头人回想起许多年之前,他被李小道士缠得不行,带他去参观赶尸的那个午夜。那时候他们在永修县城外,陪着殡葬物流业者走了一路,听他们和尸体聊京里变幻的风云,听走在队伍前面那位死去的小公务员不停地为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臭气道歉。

    殡葬业和物流业看起来都很有潜力,但是结合在一起就显得很糟糕。赶尸匠们当时还没有发展出库存管理理念,所以大部分客户(或者说货物)往往在仓库里被放了太久,在发货的时候早已经变得像一张年度细菌精选专辑一样了,味道当然难闻得很,赶尸人的工作环境可想而知。除此以外,长期出差和连续夜班工作在任何时代都是毁灭爱情拆散家庭的元凶,有些赶尸匠出差三四个月回来一看,老婆都开始显怀了。

    可怕的气味和工作的艰辛吓住了李小道士,在他最终变成老李之前,这孩子坚定了决不凭自己的劳动挣饭吃的信念。

    今天他们走的路线就很像那个晚上赶尸匠们的选择,绕开了新城的灯光,沿着帕慕先河的西岸在黑暗中行走。这条河的上游穿过了塔拉坎旧城的南边,那里至今还保留着一些油罐的残迹,就在塔拉坎旧城舒适宁静的居民区边缘,老驳船码头的后边。

    1945年5月1日,在澳新联军登陆塔拉坎,展开对婆罗洲北部的进攻时,参与进攻的澳大利亚第九师26旅就绕开了这一片泥泞的三角洲。这片区域几十年来几乎毫无变化,安然地在人类不断膨胀的城市边缘维持着原样。

    超级秃头人跟着肖立荣和胡里奥正穿过最后一片水田,走向那片红树生长的湿地。在他们西边,城市的灯光隐约可见。昏黄的路灯光线就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显得有些冷清,失去了原本能温暖人心的力量。

    超级秃头人好奇地看着那两人踩着水田里的积水,却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泛起,就像两朵云彩一样一路飘飘忽忽地往南走去。他自己一脚踩进田里,泥巴马上就滑溜溜地涌进拖鞋和脚底之间,他稍一用力,塑料夹脚拖鞋就断在了田里。

    这天早上塔拉坎下了一场小雨,疏于料理的田地里水已经没到了膝盖上。超级秃头人轻手轻脚地不想发出太大的声音,但是田里的小动物们还是踩着水,啪嗒啪嗒地窜到田埂上去了。

    好在,这点响动没有惊扰到肖立荣和她的俘虏。

    在黑暗中,肖立荣就像一座现代化的女神像一样,把手枪握在腰侧,押着胡里奥在漆黑的水面上运行。他们很快穿过了三角洲边的农田,走进红树林里,那些枝桠横生的混沌不断把更深沉的阴影投射于黑暗中的两人身上,却根本阻拦不了他们。

    “上面那么一点地方,现在都建了两座清真寺了。”沉默了半晌的胡里奥突然开口,他指着右手边一座小丘的轮廓:“我以前就住在那上面。”

    肖立荣忽然善解人意起来:“你想回去看看吗?”

    胡里奥沉默着摇了摇头,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他以前住在那里,后来出了海,再也没有回到那片棚屋里去。

    住在这些棚屋里的男人多半是这样的,有一天,他们忽然离开自己的那一小片屋顶,在外面发了财或是死了。几个月之后,总会有新的住客走进来,理所当然地把棚屋里的一切都据为己有。

    没有人会提出异议,因为街坊们都知道,离开的人就不会再回来了。

    超级秃头人远远地望向那座小丘,那里曾经有过一座荷兰人修建的炮台,正好能封锁任何驶入三角洲地区,沿帕莫先河逆流而上直抵塔拉坎镇的船只。1942年,在荷属东印度军队灾难性的溃败中,塔拉坎岛上的守军既没有破坏机场,又没舍得破坏油田,岛上的设施一直被保留到了战争的尾声。

    那座荷兰炮台也一直保存到了1945年4月,最后在盟军登陆之前漫长的袭扰和火力准备之中被一颗1000磅航弹炸上了天。炮台下的米尔科小丘在同年5月的登陆战中又挨了几发舰炮,被爆炸生生地挖掉了一块,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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