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老骥伏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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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诚哭了。

  这是冯过第一次见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胖子哭,从开始的呜咽哽噎到嚎啕大哭,大概将前十几年的泪水一次性淌个干净。

  再见甘诚时,冯过便发觉他精神状态极差,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与放荡不羁,有的只是木然与迷茫,是大起大落的怯懦与畏缩。

  人生哪,总会经历种种好与不好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没有谁能享受到你的快乐更不可能分担你的痛苦,喜怒哀乐也好,酸甜苦辣也罢,终须自己去体会领受,或颓废或振作,全看自己。

  冯过没有试着去安慰开解,这种事……说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胖子若能熬过来,反而是收益良多。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甘家并没有被“斩尽杀绝”,女眷被送往河东山时挟带了若干金银首饰,绣衣卫算是开了方便之门。这些值钱物什,节俭些用的话,撑个三五年是不成问题的。只是由奢入俭难,这些个五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惯了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能安下心来过居不重席、韦裤布被日子?

  这些日子,冯家人没少去河东山。确切的说,是下六房走的比较勤,尤其是冯居庸这一家子。

  第一时间,冯沈氏便领着冯迅登门拜访——这个词其实并不能如实地反应即时状况,但至少冯老五夫妇自始至终未觉有何不妥。待得甘炳炎“出狱”,冯居庸又带着两个儿子再度登门。

  如此这般,给外界的感觉是,甘家虽然是落难了,但或许可能是能熬过这最难熬的“杨梅天”的。

  人间自有真情在……?

  甘炳炎百感交集,都说患难见真情,可这“真情”又哪是想见就能见得着的。势存则威无不加,势亡则不保一身。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只喜添锦上之花,谁肯送雪中之炭!

  他当然是见过大世面的,更见过不少大厦倾倒家破人亡的,也曾想过那些不幸若发生在自己身上又当如何,原以为人无挫不立,但事到临头方晓得以往的心理建设其实不堪一击。

  以往称兄道弟的生意伙伴转瞬如遇蛇蝎,避之唯恐不及,狠狠地划清界限,生怕惹祸上身。这倒也罢了,趋吉避凶者为君子嘛,不趁机落井下石便算念了往日情份了,还期待着雪中送炭?

  当然,那些个张着血盆大口分吞着甘家产业的各方人马倒是不敢做的做绝,只长吁短叹地言称是官府施加压力,且并未折价拍卖所得,大抵是说做这个接盘侠其实未曾获利。呵呵,得了便宜卖乖,满满的套路。这些……还真没什么,换了是他甘炳炎,也会这么做,或许还更狠些。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有利可图的事不去做对商人而言是要遭“天诛地灭”的,不在后面放冷枪就阿弥陀佛了。

  甘家落难,并无其他势力趁火打劫,倒不是那些人怕良心痛。一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甘炳炎还活着,就有翻身的可能,将甘家得罪死了,并不明智。再者,冯家并没有因而疏离,而是为甘家四处奔走,甘家只被罚没家财而未刑叛,这其中冯家出了大力,要对甘家下狠手,还得顾忌与其站在一起的冯家,话说冯家也不是好相与的,为了一时之利开罪冯家委实得不偿失。

  甘炳炎自是知道冯家明里暗里所做的一切,固然是两家世代通好,但一定是冯居庸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所以……大恩不言谢。

  见老友虽然很是憔悴,精神状态却并萎靡,不至一蹶不振,冯居庸暗暗松了口气,难得揶揄两句:“半月没见,你这体形苗条了不少啊,倒是有几分当年罗桥甘少的风采了。”

  甘炳炎哈哈一笑:“那是,老五呀,你也别不得劲,在我面前要论样貌你可是拍马莫及的。”

  看看体重仍在高位的好友,冯居庸决定不与对方一般见识:“往后有什么打算?”

  甘炳炎摊摊手:“能有什么打算?先这样吧,这么多年马不停蹄的,正好停下来歇歇。”

  “可……”想想罗桥甘家往日的风光,再看看当下,几百人挤在小小的田庄,脏乱不说,还得几个人一间屋,与脚夫住的客栈通铺一般,冯居庸心下黯然:“要不……去我那住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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