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健……”我盯着名单喃喃自语，慵慵懒懒把下一个姓名誊在纸上，盖上章。
低头一看，呀，名字写错了，随手写成“侯建”。缺了个“小人”。章也没盖好，歪斜许多，红色的圈儿还缺了个口，张着嘴笑我。
名字好改，我把那个“小人”塞进去。苗条的身材委委屈屈挤进两个“胖字”之间，不得舒展。章已经盖过了也不能重盖，只能作罢。
我抬头望了眼照片，一张高高瘦瘦的脸，黝黑的皮肤，左脸颊好长一条疤痕从眼角一线贯到下巴。是那张脸绷出了那条伤疤的长度和烈度，也是那条伤疤扩张了那张脸的颀长和凶悍。
“好粗狠的长相。”我喃喃低语，“应该也有颗粗犷的心，不会介意的。”我看了他的信息表。嘿，劳动监察科科长，和刚才的杨华是一起的，也在徐杰口中的那栋小楼里。仲裁监察，一文一武，一阴一阳。金局将劳动保障机构比喻成一只大鹏，机关是头脑和躯干，仲裁和监察就是两翼。没有两翼，大鹏是飞不起的。
我继续往下干。小小失误还是蛰痛了半梦半醒的神经。脑中切换出初任培训结业式上的庄严宣誓。如今握住笔杆的右手当初握成实心拳头举向太阳穴，信誓旦旦要爱岗敬业，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才没俩月就松松垮垮，终究说不过去。
我抖擞精神，绷紧神经，努力恢复之前的精湛工艺。
章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轻翻了几本，满意道：“小伙子，干的不错。这些都是基层工作人员，忙活了一年，都蛮拼的。这些荣誉是组织上给他们的嘉奖。奖状要弄得鲜亮些、体面些才好。这是对他们的尊重，也是我们的脸面。”
领导就是领导，手上简单的活计立时染上了奖勤罚懒的政治意义。
事业重新起步，爱情也开始萌芽。我终于走进杨雪的生活，她不再对我若即若离。尹霜走后，对爱情的渴望就是我心头的一团火。年龄越长，这团火熊熊而起，愈“焰”愈烈。杨雪的出现使这团火燃至顶点，烧灼得五内不安。
我对她，永远有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不得要领，实在不是我一贯的风格。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反常行为，发现说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让我听到她的声音，连动出她的眉眼口鼻、她的身量气息，使我心头的火焰得到短暂的平息。她偶尔不在线，这火便又重新升腾起来，灼得我如坐针毡。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的每一个部分，恰如名字，如纷纷扬扬的白雪，一片片盖下来，漫漫洒洒，无边无际地盖下来，带给我安宁、平静和祥和。
一天两汇报是必不可少的。中午一次晚上一次，比吃药还准时。早上还要在微信上请安，聊天气、聊公交、聊单位里的人人事事，聊什么都好，只是要让她知道我在身边。她可是我从10万人中找出来的，不是万里挑一，是百万里挑一。
那天加了班，盖完戳子回到家已过了饭点。父亲一反常态，等我一同吃饭，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同我讲。我猜的没错，才扒拉了两筷子他就问我，那个统战部的姑娘还记得不？姑妈介绍的那个。我说记得啊，这是您说，父母双双下岗，还考上公务员的那个。父亲笑了，误会我还惦记着那个势力妞，说，人家现在还没男朋友。你姑妈的意思是，什么事儿都讲究一个火候，现在火候刚刚好，要不你跟她见一面？
我鼻子出一下气：“见什么见？不见!”
父亲知道我在想什么，沉下脸教育：“你也别太意气用事了，那个时候你工作还没着落，人家有顾虑是人之常情。谈朋友毕竟是要讲条件的，人家又不认得你，总是从硬指标方面考虑。那小姑娘的照片我从你姑妈的手机上看到过，长的嘛，还是十分清新淡雅的……”
没等父亲继续色诱下去，我说：“我有女朋友了。”
轰的一声，厨房发出一声超出常规操作的声响。围裙妈妈从厨房逃窜出来，脸上是淡淡的油腻和满满的八卦：“你有女朋友啦，做什么的呀？几岁了？”
我说做律师的，比我小三岁，属兔的。我望着母亲的嘴，知道这八个字的回答远远不能满足她的脾胃。果然，那嘴里又排出一大堆关于学历、身高、家庭背景之类的硬指标问题。我耐着性子一一作答。最后问她，生辰八字要不要？看看合不合。母亲知道我在开玩笑，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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