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上中旬）
从朋友俊的店铺离开后，我需要在省城重新找一个打工的去处。这次找工我预设了几个条件：找一家大型公司，中高级管理职务，工资千元以上，没有熟面孔。那时（1998年）内地虽还没有形成像样的劳动力市场，但有了一些个体开办的职业介绍所，这些职业介绍所大多在劳动局附近街道边围墙改成的门面房里，为了引起人们注意，门口竖着口气很大的“某某省某某厅人才中心”广告牌子，其实里面空间才几个平方米，勉强放下一张桌子。一般都是一男一女两人，男的三四十岁，女的二十来岁，看上去就算是老板带个小秘吧。
这是一个周日，老伴陪我沿着贴满招工小广告的道根边走边看，招店员的，招司机的，招打字员的，工资都是三百到五百。贴在外而后小广告都看了个遍也没有见到有一张是招经理的。这也难怪，内地当时国营企业是都不行了，可离民营企业成气候还为时尚早。所谓的民营经济还只发展到倒闭国营职工全民进入流通领域里从事摊贩倒买倒卖这个水平。连“房地产”这个新名词具体含义都没有多少人能弄明白咋会事，更不要说有成气候的私人房地产商了，酒店超市运输等服务行业也不过是即将倒闭的国企变换成了私人承包经营，其实资产性质甚至管理还是国营的老一套。本身就因人多下岗闹事无法收拾，不可能对外招工了，更别想有招高管的了。这时才知道要想按自己预设的条件找事做是很难的。
在街边墙上贴得诸多小广告里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我有些心灰意冷，老伴怕我丧失信心，不停地好言安慰我。我们进了一家介绍所的门，才往里走了一步就被一道墙挡住了，墙上开了个小窗户，装着铁栅，像是火车站卖票的小窗子，窗子里面的空间窄得像个鸽子笼，一个女孩（就称她秘书小姐吧）就坐在笼子里的一张小桌前，正在摆弄她的手指甲，我们进来她也没有抬头。这时我们看到窗子旁边还有一张小广告，上写某集团公司招聘副总经理，月薪保底一千二百元，还有奖金和业务提成。我被这个招聘信息吸引住了，我不就是要找这样的工作吗。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向坐在里边的秘书小姐打听：“我可以应聘广告上这个副总经理岗位吗？”秘书小姐这才抬头看了看我，答：“这个职务要交三百元中介费，交了钱再谈。”“交了钱能应聘到这个职务吗？”我又问了一句。“我们只提供信息，聘上聘不上是用人公司的事，我们不包这个。”秘书小姐又答道。外面小广告上的那些中介费在二十至五十元，这个副总经理职务中介费张口就要三百元，我担心他们会不会是弄一个假的高级职务招聘信息来骗钱的。三百元放在今天不算什么了，可在当时的内地差不多就是一个普通劳力一个月的工资。想不受这个招聘信息的诱惑吧，又实在不甘心，就试着问那个秘书小姐中介费可不可以优惠一些，听我这样问，女孩也没起身，屁股在椅子上转了转，朝背后的墙壁敲了几下，原来墙壁上还有一个小门（贴了墙壁一样的纸看不出来），小门被从里面推开了，钻出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来。男人来到窗栅后，问了一句：“谁要应聘副总经理呀？”“我想问问这个情况。”“你干过副总经理吗？”“十年前我当过工厂厂长。”“哪个厂？”“君山毛纺厂。”“真得吗，那个厂可是省里有名的。”“那个厂后来也不行了。”“你现在是干什么的呢？”“从得圣场长位子上辞职了。”“噢，你就是那个农场的场长啊，我几年前去过，那个农场很大啊。怎么当场长的还辞职呢？”“说来话长，不提那些了。我现在需要找一份工作。我想试试这个副总经理岗位，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有，有，没有几个人敢问这个职务。”“是因三百元介绍费吗？”“不，不，来这里找工的都是下岗的普通工人，都没有搞过管理，他们不敢想这么高。”“你看我能不能试一试呢？”“可以，可以，只有你才合适。”“三百元中介费也太高了，要是他们说不行，我的三百元可就没有了。”“我也是政府部门出来的，看在你我同道的份上，就收你一百五吧。”“要是聘不上还能不能退回我的钱？”“兄弟，钱就不退了，我这儿也要吃饭。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供另外招聘信息，一定让你找到工作。”听他说这么多，再看他的样子，凭真觉他不像是个骗子。就付了一百五十元，他的秘书小姐还写了个收据给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念着上面招人的那家集团公司的电话号码和联系人的名字（这些信息由他亲自控制），让我记下来。可能是一百五十元钱对他的中介所当天业务收收入来说真不算少，也可能真如他所说是遇到我这个辞职同道，也可能是怕我不相信他，总之他是特别的热情和话多。当我问这个公司是经营什么业务的，他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说我要去的这家公司是香港一家大型集团公司，旗下有房地产、商业流通、交通旅游、工厂制造等诸多实业，做的最大的是房地产，他们在内地收购了很多要倒闭的国营企业，经济实力可大了，这一切，等我去了就全会知道的。我听了自然很高兴，没想到第一次来中介找工作就能碰上这么好的运气。在我临走出中介所时，经理从他的“笼子”里出来与我握手送别，并连连说了一堆祝我好运的话，竟让我生出已很久没有的感动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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