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
好累。
我紧闭双眸，任由彻骨的泉水一遍遍涤荡着我伤痕累累的身体。
“女菩萨，还好吗？”
“女菩萨，我虽不知神君对你做了什么。但我看得出，神君对你，与对他人不同。你只要稍稍顺从一些，他应当不会对你滥用私刑。”
“女菩萨，你在听吗？”
不远处，小沙弥焦急地唤着我，深怕我溺毙在清浅的山泉之中。
“在听。”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我收拾好自己持续低迷的情绪，破水而出。
赤脚踩在落叶堆垛的僻静小道上，由着地上的砂砾反复磨着我的脚底。
小沙弥见状，浓眉微皱，“女菩萨，不若，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去给你寻一身干净的衣物，再寻一双合脚的鞋履。”
我淡淡扫了一眼小沙弥灰不溜秋的脚面，不以为意地说道，“不必了。”
“女菩萨的脚，顶顶好看，万不可被顽石枯叶所伤。”小沙弥一本正经地说道，旋即以蒲叶作垫，将我不慎被砂砾磨破的双足小心翼翼地裹好。
“谢谢。”
我垂眸，盯着小沙弥瓦光锃亮的脑袋瓜，轻轻地道了声谢。
他极为腼腆，仅仅只是一句话，就能叫他羞得面红耳赤。
“干戈，你这名儿是谁帮你取的？”
我同他走在僻静的小道上，穿过斑驳的树影踏着一地枯黄，似多年挚友重逢般，极其自然地聊着过往云烟。
小沙弥挠了挠脑门儿，如实答道，“无量神君亲自为我取的，但我并不喜这个名儿。”
“哦？”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干戈’二字，带着无尽的杀戮。若是让我自个儿取名，我宁可叫‘玉帛’。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
不得不说，干戈年龄虽小，但他比天弋通透，也比天弋善良。
“可以同我说说，你这满身的伤是怎么来的么？”我将视线停驻在他不大灵便的腿脚上。
小沙弥默默低下头，情绪更为低落，“女菩萨，神君不让说。”
我轻抚着他锃亮的脑门儿，适时地安抚着他的情绪，“那就不说。不过，我若是猜中了，你点点头总可以吧？”
小沙弥显得十分为难，默声不语。
“玉帛，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我蹲下身，看着面黄肌瘦的小沙弥，诚恳地说道。
小沙弥沉吟片刻之后，重重地点着头，“嗯，玉帛愿意相信女菩萨。”
“好。那我问你，你是否来自灵山？”
“嗯。”小沙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身上的伤，是因为天弋？”
小沙弥瞳孔微缩，浑身发颤，似乎十分抗拒这个问题。但静默了片刻之后，他最终还是轻点着脑袋。
我指了指他洗得褪了色的袈裟，轻声道，“给我看看你的左臂，好吗？”
“不。它很丑，我不想让任何人瞧见。”小沙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尤为警惕地盯着我。
干戈有一点和天弋很像，他们脆弱且敏感，旁人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影响他们的心情，甚至于左右他们的想法。
我将他眸中的惧意尽收眼底，眨眼间便将他和天弋之间发生的事猜得七七八八。
“别怕，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绝不会同外人说道。”我如是安抚着犹如惊弓之鸟的干戈。
小沙弥很好哄，给他一个微笑，他就能偷偷开心大半天。
因而，他见我如此耐心地抚慰着他，渐渐卸下了心防，主动开口道，“女菩萨，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吧。”
“没了。”我将手搁在干戈额前，不动声色地替他聊着伤。
他尤为震惊地看着我，明晰了我的意图之后，诚惶诚恐地跪在我面前，嘴里念念有词，“女菩萨，使不得。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若不是我，女菩萨你也不会被折磨得遍体鳞伤。”
我轻笑道，“你是你，他是他。善良的人，值得被温柔对待。”
眼下，我已然弄清事情原委，对于面前幼小的沙弥，并无恨意，只有绵绵无尽的怜悯。
杀千刀的天弋，竟利用入梦之术，潜入自己幼时的梦境，突破时空的壁垒强行将干戈从彼时的灵山带至鸿蒙古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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