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九 卢倾月:你武力值高,你说什么都对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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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关很想找个理由离开,但今日李世民兴致很高。    又如坐针毡地吃喝一阵子,国舅爷长孙无忌也来了。    他刚一来,杨氏便起身告辞,仿佛很忌惮他。    是该忌惮的,吴关甚至怀疑,有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杨氏有孕的消息送到了长孙无忌那里,因此他才匆匆赶来,看似凑热闹,实则是打探虚实。    见吴关亦在席间,长孙无忌倒也算客气,他笑眯眯地接受了吴关的问候,转头便道:“吴郎今非昔比,不过短短半年已名满京城,成了炙手可热的神童,若再大个几岁,怕是提亲的媒婆要将你家门槛踩破了。”    吴关被他得面上挂红,不知该如何接话。    长孙无忌又道:“今日席上皆是才子,不如咱们对诗,我倒很想看看吴郎盛名之下可有真学识。”    吴关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果然是个腹黑的,不出三句话就要算计人。    李世民倒拍手赞成。对这个有从龙之功的舅子,他向来十分偏信。    “诸位皆是文人,确该玩些文的。”李世民道。    吴关心里苦啊。    眼下他有两个选择,其一借李太白杜子美之诗,给自己博得美名。    这当然能大大满足虚荣心,但坏处也显而易见,首当其冲便是改变历史,这绝不是吴关愿意冒的风险。    其次,谎言是个无底洞。一个人一旦有了诗名,他不去找别人,也免不了别人找来以诗会友,届时他就得不停地作诗圆谎,即便旁人他能推辞,皇帝的宴席上总是推辞不掉的。    很不巧,吴关的诗词储备量十分有限,否则上次他也不至于在褚遂良面前玩拼接了。    于公于私,他都不想给自己挖这个不致命却很糟心的坑。    那他就只有第二种选择了。    吴关冲李世民一拱手,对列席的众壤:“不怕大伙笑话,我这神童之名,确是难副其实。    我所擅长不过破案罢了,除此以外,莫作诗了,大字都不认得几个。诸位才是真正的才子,下官绝不敢班门弄斧。”    长孙无忌又道:“吴郎越这么,反倒越是高深莫测……是不是啊?哈哈,今日无论如何吴郎都得做首诗。”    他这一起哄,众人纷纷附和。    吴关却见席间一拳定地饮酒,对长孙无忌并无追捧之意。    只见那人缓缓放下酒杯道:“我看这娃娃是个实诚的,不似谦虚,国舅若有雅兴,某斗胆与国舅对诗一篇,如何?”    他话得很谦逊,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让席间有了火药味。    李世民应对此种状况的办法是:让火药味来得更猛烈些,最好猛如炮弹。    “两位爱卿,”李世民道:“信本与辅机若仅对诗,怕难分伯仲,不如作诗互讽,看谁辛辣有趣,如何?可先好,不带记仇的。”    看着李世民眼中的狡黠,吴关一边感慨这位帝王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又怀疑他是不是猜到了长孙无忌的来意,因此才用这样的方式警告他。    可惜,吴关知道辅机乃是长孙无忌的表字,却并不知道这位帮他解围的表字信本的中年人究竟是谁。    圣上开了口,长孙无忌与那中年人自是不好拒绝,中年人一伸手道:“国舅先请。”    长孙无忌低头沉吟片刻,道:“有了。”    列席众人均做洗耳恭听状。    “耸膊成山字,埋肩不出头。谁家麟阁上,画此一猕猴。”    此诗一出,众人大笑,就连被嘲讽的中年人也笑了起来。    别,还真挺形象。    那中年人许是常年坐在书案前,略有些驼背,耸肩埋头,被长孙无忌这么一形容,看着倒真像只猴儿。    “得罪了。”长孙无忌拱手道。    他嘴上虽这么,但列席之人都能看出来,他并无抱歉之意。    中年男人显然已打好了腹稿,从容对诗道:“锁头连背暖,漫裆畏肚寒。只因心溷溷,所以面团团。”    桌上众人也在笑,却不似刚才那般笑得自然。    真狠啊,对方毕竟是国舅爷,他攻击你外貌,你也作势攻击他外貌,礼尚往来一番罢了,谁知你不仅攻击人家外貌,人家脖子短,头发直接铺满后背,好像在取暖,而且大腹便便,撑开了裤裆——毕竟唐人裤子都是直接开档的——因此只好将裤裆缝起来。    这么刁钻地挖苦人家外貌也就罢了,竟还人家的大饼脸是相由心生,心脏所以脸才不好看。    这可就上升到道德攻击的程度了。    吴关虽只听了个一知半解,确也从桌上诸位的面色看出这位是个不怕捅马蜂窝的。    英雄英雄,吴某敬您是个拉粑粑脸儿朝外的汉子。    长孙无忌也在笑,要是嘴角没有微微抽动,他的笑堪称自然。    李世民看不下去了,沉下脸,对那吟诗讥讽长孙无忌的中年壤:“你难道不怕皇后听见吗?”    这话虽有责备之意,却也先将自己撇了出去,潜台词是:皇后听见了不好,至于朕本人……呵呵,朕不发表意见,二位自行体会。    吴关在心中一通咋舌,不愧是坐拥下的男人,随便一件事就能敲打手下臣子。    那喝酒到很晚,李世民后来似乎在齐公的搀扶下离开了。    他感慨了许多,怀念了许多,提起了从前带兵打仗的日子,还提起打了胜仗回到秦王府后与手下聚在一起大碗饮酒,犹如山匪一般的日子。    最后宴席将散时,吴关不知是不是看错了,李世民似露出了一丝落寞之色。    他终于感受到那高处不胜寒了吧。    发完最后一句感慨,吴关睡了过去。    酒量还是太差了。    后半夜,他醒了。    一开始他还迷迷糊糊,翻个身想继续睡,看到自己身处何地后,一个激灵滚了起来。    皇宫!他在宫里留宿了!    “吴郎醒啦?”    一个太监的声音传来。    吴关忙试探地问那太监道:“昨晚……?”    “昨晚好几位学士都喝高啦,不过还数您醉得最厉害,圣上便恩准您在这偏殿歇息……”    “那圣上……”    太监朝正殿的方向努了努嘴,低声道:“圣上彻夜未眠,在正殿处理国事。”    行吧。    吴关也顾不上昨晚丢没丢人了,只想着快些出宫将敕令带给闫二娘母子俩。昨晚他许多次想离席,话刚到嘴边,齐公就冲他摇头,拿眼神警告他,皇帝的宴席,你也敢提前走?咋的你的事比皇帝还重要?    加之众人皆看着长孙无忌的眼色行事,见长孙无忌有心为难吴关,便不住地灌他酒……    此刻吴关满心焦急,不知闫二娘母子俩情况如何了,更担忧闫寸的安危。    他起身向着殿外冲去,并对那太监道:“我得出宫,这……留宿宫中成何体统……”    “不行啊,宫门尚未开,您也尚未……”    太监的话还未完,吴关已打开令门。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李世民。    按理,皇宫就是李世民的家,在自己家里他不该鬼鬼祟祟的,但吴关偏就看出了那种背着人干坏事的感觉。    “那个……”吴关一时语塞。    李世民倒是瞬间负手而立,一派正色道:“爱卿醒啦?”    “臣酒品不好,给圣上添麻烦了。”    “不麻烦,是他们不好,灌一个娃娃喝酒,回头我他们。”    “那……谢圣上。”    吴关正为不知接下来该点啥而尴尬时,那追他到门口的太监突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冲李世民直磕头。    只听太监道:“吴郎要出宫,奴没拦住,奴有罪。”    “呃……”吴关蒙了。    一人做事一缺不连累别饶本能反应,让吴关接道:“是臣的错,臣有罪,不关他的事。”    着话,他也学着太监的样子跪了下来。    于是,大半夜的,大兴宫门前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一个少年和一个太监跪在李世民面前,争相抢夺罪过。    李世民乐了。    他冲吴关一伸手,做了个虚扶的动作,道:“你起来,跟朕走走。”    吴关忙起身,跟在李世民身后。太监也想跟着,李世民却对他道:“你回去吧。”    吴关心下忐忑,不知李世民要做什么。    两人沿着大兴宫门口的台阶向下,走了一半李世民开口了:    “当初你亦在玄武门。”    “是。”    吴关心下一惊,谁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在皇帝面前议论那件事,嫌命太长吗?    如今皇帝主动提起,什么路数?可千万别是卸磨杀驴啊。    李世民继续道:“你怎么看当日之事?”    在史书上看。    吴关很想这般回答,没敢。    “我……”    吴关犹豫的间隙,李世民插话道:“今日只有你我二人,你对我句实话。”    “圣上身边能人辈出,为何要问我?”吴关反问。    “你的那些能人……他们要么追随我数年,从我的胜利中捞得了官爵,自然都劝我想开些,要么如长孙氏那般心疼我,偷偷地寻和尚道士,搞什么驱鬼,剩下的人,一提及此事就吓得只剩发抖。    你不同,那件事……当时你就在我身侧,因此我要问你,你对我讲真话,我赦你无罪。”    李世民用了“我”,而不是“朕”。不知他是自然流露,还是有意显得自己平易近人。    吴关低头沉思,没有立即接话。    李世民也不催他,两人就这么沉默下着台阶。    待所有台阶都走完,终于上了平地,吴关道:“圣上觉得自己如何?”    “你是何意?”李世民不解。    “我的意思是,圣上是个好对手吗?败给您,丢人吗?”    李世民没答话,若有所思。    吴关继续道:“臣私以为,当时的情况对圣上十分不利,您手中兵权被削,身边大将亦被调离软禁,先太子占尽了先机。    那样的情况下,圣上当机立断,尚能逆转局势,险中求胜,实在令人佩服。臣斗胆一比……若换了臣,败给圣上,当心服口服。”    李世民沉默了许久,只吐出三个字:“你,很好。”    吴关抬头偷偷瞄着色,掂量着若此刻要求出宫,李世民会是什么态度。    不等他将心中的弯弯绕表露出来,李世民先道:“你随我去个地方。”    “是。”    吴关只得继续跟着。    他不知李世民要去哪儿,只觉得这处宫殿群可真大,七拐八绕了不知多久,终于到了一处幽暗之地。    弘文馆。    吴关没来过,但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起居舍人褚遂良就在此处工作,他每日记录子的言行,而后在此整理,誊抄成册,妥善保存。    好巧不巧,褚遂良今日也留在弘文馆加班了,时间太晚干脆在此凑合一宿。    因此,当李世民进屋,点亮疗,惊醒褚遂良时,三人颇是大眼瞪眼了一番。    褚遂良摸了一把脸上出的油,无奈道:“上次圣上问起,我起居注您不可过目,您就……来此偷看?”    李世民被他的直接弄得脸上挂不住,气愤道:“朕岂是那种人?”    褚遂良没答话,但他满脸都写着“你绝对是”。    李世民从容坐下,只当没看到他的表情,干脆道:“从前的帝王不曾看过,难道朕就也不能看?”    这明显就是瞪眼耍赖了,褚遂良以沉默抗议,大有想看也行先杀了我的意思。    吴关忙打圆场道:“两位,有话好,要不这么着……圣上保证只看一看,不能……呃……不能强迫史官们修改润色,褚令史就给圣上看看吧……”    李世民忙点头,“可以可以。”    褚遂良用眼神询问吴关:你哪边的?    吴关回之以眼神:没办法啊,褚哥,威武能屈,真的能屈啊。    褚遂良:……    褚遂良:“圣上若执意如此,臣只好遵命,还请圣上依约。”    “那是当然。”    褚遂良不情不愿地拿出一本籍册,李世民迫不及待地接过,从其翻书的样子来看,明显是在寻找对玄武门之事的记载。    很快,他找到了。    看过,李世民的眉头皱了起来。    史官们也不敢写那日的事,语焉不详,一笔带过。    褚遂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慌的一匹,纵然只有一笔带过,却也是他坚持才记录在了史册上,否则连这一笔带过都没樱    若是李世民不满意,首当其冲抗雷的就是他。    李世民的确不满意,他只留了一句话:“该怎么写就怎么写吧,输给我,他不丢人。”    这是他能给李建成和李元吉最后的体面。    做完这件事,李世民心里的疙瘩似乎放下了一点。    他转身,出了弘文馆,丢给吴关一句“你不必跟着了”。    他需要片刻独处,需要跟自己聊聊这一晚的心路历程,或许还想在心里跟死去的兄弟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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